#傳送門 :01 / 02

#作品背景時間點落於原著小說第三卷後

#自我流設定與解釋/私設腦補注意

#目前追台版小說的進度,也許會與未出版原作劇情衝突><"


 

  「吶,你會害怕作夢嗎?」

 

  殺手站在血泊之中,周遭橫倒五具屍體,每具屍體幾乎都是刀刀命中要害。現場只剩下三名瑟瑟發抖的青年,無處可逃的他們,只能驚恐看著殺手朝自己走近。

 

  「你會害怕作幸福的夢嗎?我在想是否跟吸毒有點像,但又不太像,吶,吸毒應該不希望醒來才對,但我不是--」殺手自言自語。

 

  溫熱的鮮血自鋒利的刀尖滴落,那把不起眼的小刀剛剛轉瞬奪走性命,甚至有人連哀號都不及,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胸膛被貫穿。

 

  殺手的語氣平淡就像是閒聊天氣般,他站在其中一位青年前,那位青年立即跪下痛哭求饒:「拜託不要殺我,你要什麼我都給你、都給你。」殺手輕笑俯身劃破他的喉嚨,「你明知道,有些東西失去了不可能再擁有。」

 

  殺手轉身面向另外兩個人,攤手狀似無奈笑道:「我現在很睏,所以陪我說說話吧。」他將刀指向另外一名青年的咽喉,下秒揮刀貫穿。

 

  「我不想入睡,但也不想清醒,你說還有比這個更愚蠢的嗎?」殺手自嘲的笑,被突來的槍聲掩蓋。

 

  第三個人未坐以待斃,他藏起了手槍,終等待到殺手鬆懈的那一刻,便立刻擊發所有的子彈,殺手大意沒有閃過第一發攻擊,子彈擦過白皙的頸部留下汩汩鮮血,但其他攻擊都被閃避,殺手看向最後一個人,漠然揮下刀讓頭與身體分離。

 

  來自現場監視器的影像檔只擷取到這,紅外線夜間攝影功能清楚錄下發生經過。而在佐伯電話通知馬場之前,榎田就先將影片跟林的消息告知他。

 

  「小林感覺不太對勁吶,這不太像是他做的事情,他該不會嗑藥吧,還是跟你委託我調查的事情有關?」榎田在電話那頭,似乎皺起眉頭說道。

  「榎田老弟謝啦,放心,小林他沒嗑藥。」

  「那就好,你要的資料我都給你了,如果有其他新消息再告訴你。」  

 

  結束與榎田的通話,佐伯緊接著打來告知林的消息,他開車前往佐伯的醫院。

  在等待漫長的紅燈時,馬場看著後照鏡微微出神,記得那一天也是這樣,是透過後照鏡看向坐在後座的那個人,倚著窗不說話,彷彿用盡全身力氣忍耐著不讓悲傷潰堤,然而傷痕累累的軀殼早已無法承載--

  燈號不知不覺轉為綠燈,後方車子不耐煩地狂按喇叭,馬場趕緊踩下油門。

  回想或許就是從那一刻起,他再也放不下牽掛。

 

 

  經過鬧騰的爭吵後終於妥協,馬場醒來時,他的身旁空無一人,循著翻動書頁的沙沙聲望去,林已醒來坐在床側,逆光而看不清的側臉,垂肩金髮在橙黃陽光中折射朦朧的光,他正在閱讀那本《古今和歌集》。

 

  「願今始綻放,不知花落事。」

  「你醒了?」林聽見他的聲音回過頭。  

  馬場起身湊到林的身邊,微微一笑:「以前從來沒有認真讀過和歌,但是沒想到讀過後發現很有趣,像是這首詩就很可愛,居然希望櫻樹只學習開花,而不要學會凋謝。」

 

  林沉默望著他許久,才開口問:「你都知道了?」

 

  馬場苦笑什麼也沒說,伸手拿起林手中的那本《古今和歌集》,他翻開最後一頁,書最後的扉頁貼了張白紙,用血紅的字寫著:『是你害死林僑梅。』

 

  他沒有遺漏最初當林看見自己拿著這本書時,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惶,假裝沒有發現讓林拿回書。

  雖常被人忽略他的另一份正職是偵探,馬場在發現林的異常行為後著手調查,沒有費太多功夫就查出,關於這本書的擁有者,以及林最近異常多的網購商品來源。

 

  「你果然都知道了吧。」林撇過頭悶悶地說。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馬場搖搖頭。

 

  「你明知道那堆東西是怎麼來!也知道那堆東西被寫了什麼!」林似乎瞬間被戳中痛處,忍不住嘶吼。

  馬場打斷林的話,淡淡地說:「我不知道--不知道可以為你做些什麼。」

 

  林怔然無語,馬場輕聲說:

  「應該是,我想要為你做點什麼。」

 

  聽到他這句話的林握緊拳頭,彷彿壓抑急湧上的憤怒情緒,低聲咒罵:「你就是這點很可惡。」

  「啊?」馬場不明究理。

  「你不管是這點還是那點都很可惡。」林似乎氣到想要痛揍他的程度,最後氣不過只好拿起枕頭對他狂砸,馬場只能用手抵擋攻擊,「林林,用枕頭砸人也會痛,況且你的手勁可不是普通人啊,痛痛痛。」

  「不要用那個蠢名字叫我,馬蠢!」

 

  馬場展露笑顏,以為林會罵自己多管閒事,但林的反應出乎意料,雖然搞不清楚林發脾氣的理由,但有力氣發飆應該沒事了。

 

  「我想要吃豚骨拉麵。」

  「是是。」

  「明太子、三碗白飯。」

 

  馬場接受趾高氣揚的點單,乖乖從冰箱拿出白飯和明太子,以及準備燒開一壺熱水,當回味起林怒氣沖沖的可愛表情,讓他忍不住揚起笑。

 

  ✽

 

  一吋照片,淺棕髮色的少女,嘴角上揚的甜美笑容。

 

  「中國昆明人,她的哥哥獨自外出打工後下落不明,而為籌措母親龐大的醫療費而賣身給華九會,在母親過世仍繼續努力求學,獲得交換留學生的資格後來日本,最後被華九會賣給市長兒子,被發現陳屍在旅館房間內,接下來的部分--你都知道了。」

 

  花樣年華的少女,成為一具傷痕累累的冰冷軀體。

  她的一生化為簡略的幾個字,被收錄在薄薄的檔案夾內。

  重松說完後嘆息,類似的案件經歷不少,但是每次都讓他無法直視。

  

  「林僑梅在日本無親無故,她公寓的東西由公寓管理人收拾後交給警方調查,沒想到一名妙齡少女,物品少到一個紙箱就可收拾完畢。通常無法辨認或是無親無故的往生者遺物,將會在政府接手保管後的一年內處理掉。」重松欲言又止,嘆口氣才繼續述說。

 

  「不過有一天,有個自稱是林僑梅未婚夫的青年出現,那時候我還沒來得及通知林,我另一個承辦的同事就讓那個人領回林僑梅的遺物,不過也不是隨意就讓他領走,有人證實他們的確有關係。」

 

  葉山直人與林橋梅。

  同所大學,不同科系,兩人唯一交集點是那堂日本古典文學的通識課。

 

  一個課堂上總坐在窗邊,不時放空看窗外,毫不起眼的斯文青年。

  一個靠獎學金維生,總坐在第一排認真記筆記的中國女孩。

 

  毫無交集的兩人,從某一天開始,座位開始相連。

  聽同班同學談起對兩人的印象,都共同提及兩人的桌面上始終會放著一本《古今和歌集》,偶爾會看見青年在那本書寫下些什麼,遞交給女孩,而女孩咬著筆認真寫下回覆的字句,遞還給男孩。

  這是一場旁人看不透的文字交換遊戲,無人知曉他們所寫下的內容。

  亦無人知曉何時開始,兩人的無名指都戴上相同的戒指。

 

  「這本古今和歌集、手工製作的相冊、相片、古典文學教科書等,都是當初被那位青年領回的東西,不過這些東西怎麼回到你們手上?而且--」

 

  當重松看見那些物品上的文字陷入靜默,除了《古今和歌集》的扉頁貼上怨恨的字句,少女與朋友的聚餐開心合照、課業筆記本等,空白處都被貼上「是你害死林僑梅」「我恨你」「是你害死我」的紙。

 

  重松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林平靜說道:「這些東西直接寄給我,但這不是我該留的東西,我想要去還給對方,拜託重松大哥給我那個人的聯絡資訊。」

  重松偷偷望向站在旁沉默的馬場,以眼神徵詢意見,馬場輕輕頷首。

 

 

  兩個人換乘電車,抵達紅磚色的大學校門口,朝氣蓬勃的大學生們穿梭,喧鬧笑語瀰漫青春洋溢的氣息。兩人詢問幾名學生後,穿過中庭綠蔭到其中一棟上課大樓內,走過一間間教室前,來回張望搜尋。

  學生們從教室內魚貫走出,那名戴眼鏡的斯文青年一眼就認出他們,似乎早已等待多時。

 

  青年揚起嘲諷的笑:「收到我寄的東西了?」

  林沒有回答問題,只遞出裝有那些物品的紙袋說:「這不是我的東西。」

 

  「原來你認不出親愛妹妹的遺物?」

 

  青年握緊拳頭,指關節泛白,無人解答的問題如泥沼蓄積心中多時,終覓得缺口得以宣洩:「我原本不相信會有如此對待妹妹的哥哥,直到我委託私家偵探調查,沒想到僑梅說得是真的,她真的有個哥哥,但沒想到她失蹤多年的哥哥也住在福岡,在同個城市,搭電車就可以到的距離內,這些日子裡,她的哥哥從來沒有找過她。」

 

  林靜默承受青年的所有指責與控訴,沒有任何回應。

 

  青年恨恨地抬起眼瞪視:「我明明才跟她說晚安,我卻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,我們明明說好畢業後要結婚,僑梅為什麼會遇上那種事!如果你沒有狠心拋棄她,如果那時候你早點跟她相認,僑梅就不會死……為什麼……」

 

  馬場很熟悉青年的眼神,那是只有身體活著,但內心早已腐朽死去,只能憑著一絲執念殘存在世界上的眼神。

  林迎上青年憤恨發紅的雙眼,平靜將那袋物品放在青年手中:「我今天來想跟你說幾句話,並且把東西還給你,這是你跟僑梅珍貴的回憶,不應該給我。」

 

  他在九歲將自己賣給人口販子,進入殺手製造工廠接受嚴酷致死的訓練,捨棄人性,成為雙手沾滿鮮血的殺手,刀頭舔血,隨時可能橫死街頭,活在無盡黑暗裡,每個月省吃儉用存下錢,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母親與妹妹幸福的生活。

 

  但林什麼也沒說,最後只向青年低下頭說:

 

  「謝謝你,在這段時間照顧僑梅,照片裡的她真的很幸福。」  

 

  林說完話後轉身拉著一旁的馬場離開,林沒有回頭,馬場最後回望一眼,看見青年抱著那袋物品痛哭失聲。

  如果有一天,沒有任何理由,沒有任何徵兆,昨夜道晚安的愛人突然消失在世界上,只剩下自己獨活,就算只剩憑空臆測也好,就算是自欺欺人的怪罪也罷,只要能夠稍稍逃離這痛苦的事實,都會讓人奮力伸出手抓住。

 

 

  林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,表現如往常,歸途間經過超市還順手拿了特價傳單。當兩人回到事務所,反手關上門的剎那,馬場一手將林按進懷裡。

 

  「你在幹嘛?」埋在他胸膛的林悶悶地問。

  「反正已經被我看過哭的樣子,被看見第二回也沒差了吧。」

  「我才沒哭。」

 

  聽見熟悉的這句話,馬場沒有說話,只有加深的擁抱回應對方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林緩緩環上他的後背,馬場安靜地抱著那微微顫抖的身體,好想開口告訴他不用再忍耐了,在他的面前不用忍耐任何的事,任性也好,哭泣也好,不用有任何顧忌,然而堵在喉嚨的話,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口。

  

 

  「我睏了。」許久後,林抬起頭,揉著泛紅的雙眼,癟嘴說道。

  「你現在知道睡眠債可是要還的吧?趕快去睡覺。」馬場嘆息揉揉林的頭,愛睏的可愛模樣掩蓋不了憔悴神色。

  

  兩人同住期間,林都是睡在沙發,而他睡臥室的單人床,馬場見林換好睡衣後,示意要他到臥室去,單人床畢竟比沙發還舒服點。

  馬場確認林躺好後,關上燈正想離開,卻沒想到被林拉住了手,林並往旁挪出一個位置,馬場遲疑好一會,見林沒有任何額外表示,戰戰兢兢踏上了床,小心翼翼躺在他的身側。

 

  全然黑暗之中,沉默無聲間,連微弱的心跳聲都顯得清晰。

  馬場看不見身旁的那個人,只能經由細瑣聲響,描繪著他的所在。

 

  調查出寄出恨意留言的對象,也確認事發時間點與林抗拒睡眠的異常行為相符,即使陪同將那些物品歸還,但最終他無能為力。

  天真笑容的幸褔之夢、用盡全力抗拒入眠的理由, 他對此仍一無所知。

  林平靜的模樣只是假象,即使站在他的身邊,卻還是獨自一個人般,咫尺距離卻如相隔天涯,怎麼也碰觸不到。

 

  馬場偷偷望向旁邊的那個人,明知前方只有虛無,仍忍不住伸出了手。

 

  「嗯?」

  「欸?」

 

  他瞬間無法理解半空中所碰到的溫熱,幾秒後才發現原來是另一隻同時伸出的手。

  對方似乎也對這意外毫無心理準備,愣了愣倏忽想收回,但被他反手握住。

 

  那埋藏的不安沮喪消散,某個難以言喻情緒湧上,馬場抓緊了那主動伸出的手,故意帶著一絲得意,輕笑出聲:

 

  「是你伸出了手,這次我再也不會放開了。」

  

  馬場將那人帶進懷裡,無法自拔地緊摟,埋在他的肩頸嗅聞著淡淡的髮香,唯有用雙手確切感受到溫熱的體溫,才有真實的感覺。

 

  「我不是故意隱瞞,只是不太習慣……」林不知是氣惱還是苦惱,許久才吶吶開口。

 

  藏在彆扭拐彎的道歉下,馬場似乎懂了那未說完的話,笑著輕拍他的背,哄小孩般的溫柔語氣:「你只是不習慣去依賴,不習慣被擔心,你只是不習慣……」

 

  你只是,不習慣被愛。

 

  當那個單詞閃逝於舌尖,馬場倏然收緊手臂,慶幸自己在最後一刻收聲,身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,全世界只有自己知道耳根忽地熱燙的原由。

 

 

  「吶,小林。」馬場慎重握緊兩人交疊的手,微微一笑。

 

  輕拾起那人垂落一絡髮絲溫柔為他勾自耳後,傾身在他的耳邊說:「你不用勉強說出,雖然不知你做了什麼樣的夢,讓你如此抗拒睡眠,又讓你不捨醒來。」

 

  「只要你記得,你永遠可以回到這裡,只想要有個地方歇息也好,想躲著外界紛擾也好,這個地方雖然有些小,這裡都可以讓你好好安睡。」

 

  「如果不知道該怎麼逃離夢中,我會在你耳邊呢喃我又亂丟多少東西,讓你惦記著,讓你生氣,我想再也沒有比這個更你牽掛。」

 

  馬場想起跟在後方收拾自己散落物品而怒氣沖沖的容顏,而微彎起唇角,而昏暗中無法看清彼此表情,想必林正抿唇不語,偷偷於心中咒罵自己,卻無法坦然抬起頭,冒著被看見表情的風險對他發火。

 

  他不會拆穿這人的掩飾,只揚起溫和的笑容。

  慢慢習慣就好,慢慢積累惦記,就像那說出口仍有些彆扭的「歡迎回來」,終有天會變得稀鬆平常;而這相握的手,終有天會變得理所當然。

 

  「如果你迷失在夢中,找不到出口,那就看看你的手,記得你的手被我牢牢握著--」

 

  記得,他一直陪伴在身旁,不會離去。

 

   ✽

 

  他希望現實是夢,而夢是現實。

  因為唯有在夢中,他才不是一個人。

 

  躲在幽暗海底的最深處,缺氧而迷濛的意識,任自己順著水流載浮載陳,忘卻那些不想記起的事物,漂泊在虛幻的夢海。

  這一次他不想再隨波逐流,承受上升肺部擠壓的窒息痛苦,費力掙扎向上游去。

  再痛也沒關係,只要讓他記住就好,記住自己該記得的事物。

 

  林咬牙努力伸出手,終於抓住最後那抹微弱的光亮,

  他知道,那是最後的終點。

 

 

 

  「您沒事吧?要不要先到休息室躺一下?」

 

  林用力眨眨雙眼,聽見模模糊糊的人聲,似乎有人正在搖晃他的肩膀,模糊視界緩緩恢復清明,抬頭就對上青年擔心的眼神,林愣了愣後苦笑:「我沒事,可能這幾天太晚睡了,剛剛才不小心打盹。」

 

  他正坐在椅子上,透明玻璃的挑高天花板,碧藍晴空撒落一地金黃陽光,每張圓桌中央放著典雅的白色玫瑰花飾,銀色餐具和白色瓷盤整齊排放。溫柔的鋼琴音樂傾洩,牆面撥放的投影紀念影片,一張張照片裡都有妹妹和青年相依的笑顏。

 

  青年意識到他的視線,拿起手中的《古今和歌集》靦腆一笑:「雖然有些害躁,在這個最重要的日子,想想還是帶來了,這是我跟僑梅最初的交集。」

 

  對方有些緊張與遲疑,深呼吸後才啟口:「不諱言,我最初有點怕您,還記得第一次見面,你就狠狠瞪著我,直到聽僑梅說了許多關於您的故事,您真的很珍惜她,我一直很想當面與您說。」

  青年低下頭,深深鞠躬致意:「謝謝您保護僑梅,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僑梅。」

 

  身穿白色西裝的青年揚起幸福洋溢的笑容,讓林微微失神。

  他沒有忘記,聲嘶力竭的哭聲,怨懟不平的目光,以及那重重刻下恨意的字條。

  痛、恨,一直都與愛同等重量。

 

 

  林揚起笑問:「對了,在《古今和歌集》中,關於春天的最後一首詩是?」

  青年思考一會回答:「那首詩描述,當想到春季將在今日結束,更讓人無法離開花下。」

 

  今日春已盡,益發難别離。

 

 

 

  林轉身走過大廳,賓客還沒有入席,只有飯店的工作人員準備場地,他在轉彎時,突然有隻手臂阻擋去路。

 

  「貓,你太誇張囉,被我看見了,這個重要的日子還能夠睡著。」

 

  林聞聲抬起頭,鮮紅髮色的青年身著黑色西裝,揚起討喜的笑容,銀叉插起手持白盤中的一個小泡芙,以眼神示意要他張開嘴。

  「緋狼……?」他不由呆呆地張開嘴,甜滋滋味於舌尖蔓延。

  一會才意識到不對,林瞇著眼瞪視:「為什麼還沒有開場,你就開始吃了!」

  「剛剛無聊亂逛,你媽媽看我可憐賞給我吃,況且,你現在也是共犯囉。」緋狼說罷,笑嘻嘻地將剩下來的點心都塞進他的手裡,「小心血糖過低,我不打算背你再跑一次操場。」

 

  笑容晶亮,溫暖光輝如往,每每藏在玩笑話底下的關懷,總讓他心頭一暖。

  緋狼發現他的遲疑,微歪頭問:「貓,想問我什麼?」

 

  受重傷發高燒的夜晚,不眠不休的照顧,兩人笑語描繪的未來,相互砥礪與扶持走過的五年歲月,那時的鼓勵與關懷,是否都只是計畫性讓他放鬆警備?在工廠的五年間,他真的沒有過一絲猶豫或後悔嗎?

  反覆折磨他多年的問題,每個深夜的自問都只是將自己逼入絕境。

  直到遇見那個人後,他終於有了自己的答案。

 

  林仰起頭望向緋狼,微笑搖搖頭:

 

  「你的笑容那時的確拯救了我,這樣就足夠了。」

 

 

 

  林最後來到那個房間前,伸手敲了敲門,聽見女聲回應請進後打開門。

  他呆呆愣站在原地,許久才回神,張開口卻無法順利形容,僅能笨拙重複單句:「很漂亮,真的非常漂亮。」

 

  復古法式白色婚紗,簡單雅致的無袖設計,細緻的蕾絲點綴出花朵,優雅垂墜的魚尾裙,長髮簡單盤起的圓髮髻,戴著簡單花圈與頭紗,襯托出典雅氣質。

 

  僑梅手持捧花,微微向他一笑:「當然囉,這可是哥哥為我挑的婚紗,哥哥幾乎把整間婚紗店掀了過來,雖然店家氣得要命,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哥哥的好眼光。」

 

  林彎身巧手整理好婚紗裙擺,僑梅搭上林的手盈盈一笑:「哥哥,我終於要結婚了。」

  這是他的最大心願,曾發誓用盡一切換得。

 

  「僑梅,我做了一個夢。」

 

  深呼吸,繼續說。

 

  「我記得第一次作這個夢,我剛離開工廠承接的第一個任務,經驗不足而中埋伏,我身中好幾槍,偏偏敵方人數眾多,我在大雨中只能捂著傷口拼命地往森林深處躲,血不斷流,身體也快沒有力氣,我那時真的絕望想著可能會死。」

 

  「我半昏迷間,我夢見母親笑著說我們要準備去日本了,我們有新家可以安頓,是這個夢讓當時的我咬牙活下去。這幾年間,我殺人與被人追殺,徘徊生死關頭,我偶爾會夢見這個夢的延續,我們在日本定居,一家人和樂融融,我不是殺手,只是一個平凡人,我和緋狼真的成為搭檔一起工作。」

 

  「自從收到那本《古今和歌集》開始,我每天反覆作這個夢,而這個夢已不是安慰,是我無法消滅的執念。」

 

  「哥,那只是你作的夢……」橋梅打斷他的話,溫柔覆上他的手。

 

  林搖搖頭否定:「這個夢扭曲了殘酷的事實,讓我躲避不敢問出的問題,也讓我留戀著不可能見到的人與未來,而我,始終無法好好醒來。」

 

  林望著僑梅,望著今生最珍視的妹妹,說出深埋心中的那句話:「我明明殺人不計其數,見過組織層出不窮背叛與欺騙,我卻愚蠢到相信張,如果我多動點腦袋,而不是傻傻存下錢,自以為遠方的你們過得很好,就這麼心安理得繼續過日子,若提早發現,妳或許就不會死。」

 

  「--妳恨我嗎?」

 

  說完的林,張開雙臂抱住最親愛的妹妹,淡淡一笑:

  「不用回答我,因為我知道今生已不可能得到答案了。」

 

 

  「我遇見了一個人,談到棒球就性格大變,懶散邋遢,愛多管閒事,說起話來有時候囉嗦得像老媽子。我早應該受不了這個人,但沒想到,當看見他擔心的眼神,我居然會覺得心痛,我會因為有他在身旁而感到安心。」

 

  承認很艱難,艱難得像是必須先毀滅自身,承受碎裂成重重千片的痛苦,唯有如此才能夠重新去接納某個新的存在。

  但當越過那一刻,隨之而來的釋然與發現,原來自己並未因而改變,以為必經的痛苦也從未存在,某份情感自始自終都在心底的某處。

 

  林端詳自己的手微笑,即使空無一物卻也可以感受他的存在。

  不知不覺,他已成為最惦記的人,成為心心念念的事物,成為無可或缺的部分。

 

 

  「這個夢真的好美,就像美麗的櫻花般讓人留戀,讓人忍不住祈禱櫻花不要學會凋零而永遠絢爛,但虛幻的花季該結束了,即使再怎麼悔恨沒有好好道別,再怎麼讓我不捨,但這裡沒有他。

 

  再見了,僑梅。」

 

 

  說完的剎那,驟起冷冽的狂風,將眼前一切刮為虛有。

  他再次睜開眼,原來他坐在櫻花樹下,野餐墊上豐盛的料理依舊在,但花宴自始自終只有自己一人,狂風吹起漫天飛舞的櫻花瓣,環繞盛開的櫻花樹瞬間凋謝,嫣紅的花瓣隨風飄零,歸於塵土,春日已盡。

 

 

  林再次眨了眨眼睛,映入眼簾是事務所熟悉的天花板,頭腦還有些迷迷糊湖,他倚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,那雙輕柔的手撫去熱燙的淚。

 

  當他微仰起頭對上馬場那溫柔的雙眼時,

  他終於真正的醒來。

 


   END


  感謝閱讀到這裡的你。
  私心以這樣的角度切入,懷著任性寫下,希望紀念某些逝去的事物。
  若這個故事能夠讓你感受到一絲溫柔,我就毫無遺憾。

  此次故事靈感來自恩田陸老師的短篇小說《來吧,春天》,其收錄在短篇小說合輯《圖書室之海》中,初次讀完印象非常深刻,尤其是故事中提及關於春天的和歌。
  這次如往放了很多喜歡的東西進去(笑),好喜歡雙向單箭頭,那互相在意卻沒有表白的狀態。林林是個讓人放不下心的孩子,咳咳想要好好疼愛林林的心情不小心表露無遺。最後,真想痛揍當初選擇寫雙視點的自己,卡稿卡到快要升天。
  其他碎碎念就留給本子的後記吧XD

  明日更新番外篇,因為寫著寫著,發現不太像番外,比較像是尾聲,決定一並公開。
  刊物詳細資訊可以參閱這裡,再次感謝閱讀到這裡的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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